古风短篇小说
是夜,银装素裹的城载一程风雪交加。
倾尽天下
南孤骨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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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天岁者,等天之岁也,永安长宁,不见七苦,少年白发,如是帝都。
——《天岁城志》
是夜,银装素裹的城载一程风雪交加。
天岁帝都的中央,万重宫阙冷立,冗长的廊道偶有挑灯宫人。
一道绕梁琴音冲破寂静,悲戚如叹,思念绵长。
守夜的宫人抬首望着皇宫深处,华丽金殿隐约见一塔尖,低头吐出一团白雾。
这首《倾尽天下》的曲子,是周帝亲手所谱,夜夜奏于九重宝塔,从未厌倦,今晚都反复奏了数次了。
九重宝塔中白纱重重垂下,一阵劲风扑得轩窗“哐当”一声,风挟着雪粒灌入塔内。
白纱惊起乱舞,几点素雪迎落在奏琴人的发间,绷到极致的弦,应声断开。
手无力搭在琴上,帝王抬首对着面前的壁画,一双眼漆似点墨。
“新儿……”
这个草莽出生的帝王,斩将搴旗所向披靡,此时却也是呜咽脆弱的。
壁画中的无双女子,现下仿佛鲜活的站在他面前。
九重纱衣依旧素净如初,女子垂首微笑,酡颜娇羞,眉梢纵横万种风情。
青葱玉指盈盈向他伸出,寒风扬起她的三千鸦丝滑过他的脸庞。
永初十年冬,周帝崩于九重宝塔前朝皇妃壁画前。
所有悲欢离合,一笔带过便被掩埋进厚重的史书里。
壹郎骑竹马来
清风朗月下,乌衣少年立于沿植杨柳的湖岸,面如冠玉,长眉间胧着的思绪时喜时忧,手中拿了只楠木盒子用白锦绸布包住。
“谁家少年倾城貌,眉眼深深不肯笑。”
杨柳枝中分拂出一位豆蔻少女轻轻吟唱。
鹅黄罗裙,一把海棠团扇缓缓摇在嘴边梨涡浅浅,手抚过额前,露出眉间一点朱砂痣,顿然生出媚态。
少年转身,低声唤了句“新儿”,被她两句诗戏弄的脸上红霞,别过头佯看天边月色。
“白炎哥哥。”
女子脆声唤道,如海藻般缠住他的手臂。
“新儿,怎还与儿时一般,好不害臊。”
“阿爹这样说,你也这样说。”女子好不委屈。
“还亏我这样晚来见你。”
说完,扭头便往回走,撒气似的用力踩着步子。
“新儿,我不是……”
白炎慌乱的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腕。
女子不着痕迹的勾起嘴角。
“这个给你!”
把东西塞进她手里,白炎脸燥热的厉害。
“这是什么。”女子两眼弯弯,伸手要翻开锦布。
“回去再瞧。”白炎急忙抓住她的手,脸上红潮消退不下。
“嗯嗯。”喜滋滋的把东西捧在怀里。
“我送你回去,再晚些该被伯父发现了。”
白炎送她到后院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掩入门内。
不消片刻,门又启来一条缝,一只执着一支凤头金钗的纤细玉手伸出,盈盈笑声如莺啼。
“白炎哥哥,凤头钗,我很喜爱。”
话还未说完,催命般的声音便来了。
“你这丫头,怎么又跑出去了。”
赶紧把手从门外缩了回去,女子俏皮一笑。
“哪有出去,我这是来赏紫薇花的。”
门外白炎轻笑,转身离开。
贰离别
白炎爹娘早亡。
阿爹为千夫长死于战场,后阿娘又因病而亡。
早年白阿爹于边关救下朱砂之父,那时白家夫人腹有一胎,故两家许下结好之意。
白夫人生下白炎。
三年后,朱府生一奇女,生时一点朱砂痣着于眉间,众人讶异,请先生观之,先生叹曰:不明天意。
一日,天过祥云一片停留于朱府。
门外小斯告知朱父有一仙风道骨的道长请见。
朱父快步前往,只见一身着青莲道袍的背影正欲离开。
“道长留步。”
道长不因他的呼唤停留,只顾向前走。
朱父追问道长。
“在下有一小女,天生眉间生一颗朱砂痣,道长可否移步一瞧?”
道长歇步,缓缓道:“令女此乃帝妻之相,命犯桃花,三段孽缘,两次姻缘,红颜多是薄命。”
朱父大惊失色,欲求解命之法,抬头时却早不见人影。
那年朱砂及笄,阿娘帮她绾发时,她从楠木盒中将凤头钗取出。
阿娘笑话她,这样款式的钗子,应当是成婚时用的,她羞得耳根子都红了。
阿娘莞尔,白炎那小子真是愈发胆大了。
她支支吾吾,害臊的要命,只一个劲唤:娘,别说了,新儿羞得慌。
白炎自小习武,一柄长戟摆弄的英姿飒爽,朱父常常赞叹有气吞山河之势。
他有儿女私情,却更有壮志。
依稀记得那是她及笄的第七日,他要离开。
没有十里长亭,却也荒草萋萋,白炎那年不过十九弱冠,一双剑眉冷冽凛然,铠甲沉重,手中牵着红枣大马。
她自然读过些书,自古征战几人回的道理也懂,偷抹掉眼泪,死死捏着手中的荷包。
强笑道:“你若不快胜利回归,我便随意嫁于西巷的乞丐。”
他垂头望着她,嘴角带笑。
“若我还生着无论乞丐帝王我都会将你讨回。”
旋身跨上马背,白炎低头望了一眼腰间她所系的荷包,拉起缰绳纵马飞奔,不敢再作回头。
她伸出手却再也抓不住他,手提长裙,她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快,可最后那个身影还是消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叁愿旧魂兮识路
两年后。
中秋节,天岁帝都张灯结彩,酌酒高歌,登楼耍月者无处不在。
笙歌阑珊借着西风吹入白粉墙中。
女子斜依栏杆上,手中饵料“扑通”滑入湖中,五颜六色的锦鲤簇成一团,水中届时欢腾一片。
“阿爹,你讲什么?”娇俏的脸失尽颜色,朱砂转过头,勾嘴强笑。
“前方传来战报,白炎他……”
朱父再也不忍继续。
“他……怎了?”她反复听数了遍相同的回答,却还是不信。
“……死了。”
“怎么会。”
俯身栏杆上,璀璨双目逐渐暗沉下,泪如断线玉珠滚入湖中,惊得鱼儿四散去。
“新儿。”朱父无奈叹气。
月满成团,凉亭中摆着香案,其上置着几盘瓜果。
曾经几何,她还是那叫着他白炎哥哥的懵懂少女,年年仲秋于亭中祭月,只愿貌如嫦娥似皓月,叫使郎君会喜欢。
可如今,纵有攀比嫦娥貌,不得郎君为卿笑。
脚下又是一个踉跄,朱砂扶住亭中柱子,险险立稳。
深庭院中秋菊开的正浓,寒月映照几缕清辉,照的她一人凄凄惨惨。
白炎……白炎……
你好狠,我等你两载,你却不回来娶我。
三月后,阿爹欲将她许配于城北许家长子许文晋。
哀莫大于心死,她轻轻吹着手中的茶,点头答应,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如击鼓,她要嫁的终究不是他。
大婚前夜,她手中紧紧握着那支凤头钗,对着铜镜戴了又摘,反复一夜。
天明晓时,街巷热闹起来,唢呐声响,喜红染目。
喜婆已经催了五六趟,朱砂颤手扶好发髻上的金钗,僵僵立起。
许家乃帝都有名的书香门第,几代人都是朝中的大学士,可偏偏到了许文晋这里,他却不喜官场之道,虽有冠世之才,却不为朝廷所用。
喜帕罩在头顶,她低头跨出朱府,到如今她也再无小女儿的娇羞心思,麻木随人扶着走,所嫁谁人对她已经毫无意义。
扶她之人猛然停下,四下一静。
一道阴影笼罩上她,有人站在了她面前。
“许公子。”身旁有人疑惑唤道。
阴影一移,耳边传来陌生的声音,轻轻的如一片羽毛。
“你可真愿嫁我?”
朱砂一震,如被雷轰。
“父母之命。”她如实回答。
“哦。”说不明的失落感,难怪她久久不肯出门,原来并非自己所愿。
三年前的上元节,五颜六色的花灯中她施给他惊艳一眼,可那时她身旁总有个站如青松的少年,他无法靠近。
现在她嫁给他也不过父母之命,怎么叫他不失望。
一对龙凤烛泪到天明,湮灭在一缕青烟中。
她看着身旁安然躺着的男子,眼睛又开始胀痛,浊泪滚在鸳鸯枕上留下浅浅的印子。
从今以后她是别家的妻子,若他有灵,此番又该是何模样。
温柔的手掌小心触上她眼角的泪花,许文普将她拉入怀中。
不知他何时醒来,只见他新娶的娘子睁着眼,泪大滴滚落。
“忘了他吧!”
他轻吻她的额头,他知道她与白炎青梅竹马,深情重重。
肆帝妻之命
许家对她呵护备至,许文晋与她相敬如宾,她最后坦然接受了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子。
岁月悄然,把旧人埋进心底,绝口不提便是顽伤也成疤。
半年未出许府,免不了心生烦闷,朱砂借拜佛之由前往泠山普度寺散心,却不想沿途路过琵琶湖畔。
回忆接踵而至,风景中少了独立惆怅的少年,过往种种仿佛还是昨日。
她叫住马夫,下了车。
袖中是那支旧时的金钗,湖畔风景也是旧时模样。
“白炎。”
恍惚间身旁行过一人,乌衣颀身,朱砂一怔,亦不管或许梦一场,只身追了上去。
男子步履匆忙,转身进了小巷。
待她追至小巷口时,男子已不知去了何处。
她垂头,落寞叹气,凌风扑来,脸上薄纱被人一把扯去。
那人看得一愣,好笑道:“姑娘为何跟踪在下。”
朱砂还未从惊慌中缓过神来,抬首去望那人。
只见那人一双凤眼含带桃花,龙章鸾姿,除了身上乌衣外,与白炎再无一分貌似。
原来,不是他,对啊,怎么可能是他呀。
太过浓稠的失落仿佛要从她眼中滴出,刚才一路追来并不觉疲惫,现下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抬步却像踩在棉花上,扶住青墙,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姑娘小心!”
身后有人惊呼,一把长剑凌厉将至,无措中身体被人一把捞起,男子一脚踢开执剑的黑衣人。
带着她依是身轻如燕,点地离箭般飞出小巷。最初身后还有追逐声,不消多时已经被成功甩掉。
“不知姑娘家住何处,在下好送姑娘回去。”
男子停在一颗高大的槐树上,气质从容,犹如辰星般的眼望着默不作答的朱砂,忽然噗嗤一笑:“在下容熙,自诩为正义之人,还望姑娘信之。”
朱砂窘迫,低头道:“城北许家,有劳公子。”
翠叶红花,楼阁小院,纵身晃过。
许府后院大片白木槿开放,花朵娇娇夺目。
容熙落在院中时手惊枝丫,花瓣坠满两人肩头。
“姑娘后会有期。”
身形一动,容熙飞向白墙,消失在最后一抹斜阳下。
一月后,一道圣旨降到许家。
朱砂想起当日那名男子,心中无奈苦笑,那时她怎么就没想到,当今皇帝便名容熙。
伍败絮其中
翠玉屏下,男子轻裘缓带,酒壶倾倒,一个醉玉颓山了得。
“朱砂,我们离开许家离开天岁城。”
从不饮酒的许文晋,倒在桌案下,烂醉如泥,纵使他嘴里梦里都是这样说,他还是抛不下许家。
直到入宫之期已至,许家人低着头,领着宫里来的公公进了厅堂。
来人通报时,许文晋还醉倒在床上,朱砂将手上的醒酒汤交给旁边的丫头。
“趁热喂公子喝了。”
毫无留恋的转身,她想,一切大概都是命,便随遇而安吧。
帐幔中的人动了动,泪落在枕簟上。
十里青砖铺展,从红墙金瓦到高楼翘角,亭台楼榭再到新幽别宫。
她被封为美人,入住铜云台,蓦然望向天际,重重殿宇耸入云端。
她沉敛眼眸,喜悲被骤来的倾盆雨洗濯一遍。
七日后,容熙召她入采宣殿。
那日所遇男子侠义风范,今日容熙却长眉凤目垂下,格外威严谨重,完全不同的两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合上手中的奏章,容熙抬首打量她,见她一身宫装迤逦,满意一笑。
“这便是历代史书里所说的殃国祸水吧。”轻轻一句,太息一般。
民间皆传,帝王得一绝世美人,从此不再早朝,采宣殿中无论朝暮,丝竹莺歌不停,脂粉红颜之香浓烈。
“朱砂。”
容熙依靠着朱砂,眼神透过疏窗望向蔚蓝一片的天空,明媚眼底倒映出恍惚的蓝。
朱砂含糊嗯了一声,静待下文。
“我没法爱她……”
如不谙世事的孩童受了委屈,帝王哽咽不成语调,把头埋入她怀中。
“最少你还能看见她好好的。”
而我呢……
朱砂淡淡出神,心绪飞出去很远,穿过莺歌曼舞,金碧辉煌的宫殿,她仿佛看见湖畔的乌衣少年羞红着脸,唤她“新儿”。
白炎哥哥,待我助容熙保住这江山,我便去陪你。
你常说忠报国家,你看,新儿也受到你的影响了。
陆策反
碧后,那个与朱砂势不两立的女子。
明眸善睐不过如她,她爱容熙不因他是帝王。
采宣殿外长跪三日,只愿他能早朝。
凤印亲赠朱砂,只求她莫要祸乱朝纲。
可她的父亲肖相,却是卫国最大的蛀虫,是容熙最痛恨的人。
先明帝锄奸不成,反倒被害,容熙小心翼翼登上皇位,肖相为进一步巩固地位,将幺女送入宫为后。
而他能做的不过故作昏庸无道,装作什么都不知,他恨他入骨却还要恭维他一声父相。
这日,采宣殿的舞女宫人被早早遣散。
秋叶翩翩离树,朱砂背立窗前,伸出手去接枯叶,眉头微皱。
“真的要这样吗?”朱砂回头望着茶几前的容熙。
“嗯。”他点头然后继续低头沏茶。
“朱砂,你怕吗?”
容熙手上动作一顿,茶水溅出几滴在他衣袖上。
“呵。”朱砂兀自一笑。
“生死对我本来就没有意义了。”或许她早该去陪他了。
崇宁二年九月,朱砂假孕,封昭妃。
十二月的铜云台,莹莹冰珠悬挂枝头,天是乌蒙蒙一片,去年这个时候天岁城早是一片茫茫大雪了,今年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宫人折了几枝带着花苞的白梅,插在白釉瓷瓶中,生有火炉的温暖室内,花苞怯怯开放,空气中添了几份冷冽的香。
皇后到——
尖锐的声音划破铜云台的寂静。
朱砂手中端着刚沏的茶,氤氲的水气胧得她雾蒙蒙的,眉间的朱砂痣略添几笔,成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红梅。
稍稍收回心绪,站起身去迎那一袭烟霞长裙的碧后。
“今日朱砂邀我,有何事?”碧后如水的眸子触及到她微隆起的小腹时,闪一丝过哀伤。
“昨日我这有盆君子兰开了,这寒冬里到也是奇事,故邀姐姐一同去瞧上一眼。”
一个小宦官焦急的推开采宣殿的门。
容熙扶袖提笔,宣纸上略略勾勒出的一双眸子,如含水波一般。
“何事。”
“……昭妃被皇后推倒了。”
手中的笔一顿,一滴墨水跌下,慢慢的晕开。
“退下吧。”
闭上眼,容熙平静的如一颗冻霜的枯树,碧儿,对不起。
柒兵临城下
崇宁二年十二月,帝以谋害皇裔之罪废碧后,终身打入冷宫。
风催大雪,一夜之间将皇宫染成茫白一片,冷宫里传出一阵呜咽。
几个低头打灯的宫人,在干净的雪地里留下急促的脚印。
雕花门被人推开,风与雪一同从缝隙里灌入,朱砂侧身过门,赶紧将门掩好。
抖了抖肩头的散雪。
行过画屏珠帘,昏黄的烛灯下,容熙显得格外消瘦。
竹榻上的一摞书被他枕在脑后,眼睛迷离的望着恹恹一息的烛火。
“……容熙。”朱砂出声。
“……你怎么来了。”他这才抬起眼。
“碧…云没了。”良久,她才说出这么一句,她想过很多种说法,可是不管如何讲他都会伤心。
碧云在冷宫自缢了,她是那么骄傲的女子。
“这样更好,明日我们就行动吧。”
容熙站起身拥起被褥向床边走去,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早些回去歇息。”
“嗯。”
当朱砂的手撩开珠帘响起“铮铮”的撞击声,当雕花门被拉开咯吱合上。
那个拥着被褥的男子失声痛哭。
依稀记得那个女子从小便喜欢跟在他身后,有一双饱含泪水的眼。
他想过她从此不愿见他,却没想过她会这样决绝。
翌日。
碧后自缢的消息早被朱砂封锁,为保不测容熙以最快速度调兵包围了相府。
不料肖相耳目众多,三万精兵蛰伏,早已蓄势待发。
最后这场仗,容熙败了。
肖相在这场不为人知的争斗中,软禁了容熙。
肖相控政,卫国腐旧的山河开始崩塌,北岭赋税沉重,财匮力尽,民不聊生。
民间忽起一说,说是天降一银甲神将,可平治天下,一时间各地兵发起义,相继会师北岭,攻北方第一城天阑。
天阑城苦战无援,守将谢氏一门十三口殉城,天下悲恸,起义之师一路所向无敌,攻城掠地之势迅猛。
起义之军兵临天岁城下的前夜,肖相携家带口逃离卫国。
支离破碎的卫国气数已尽。
捌梦中楼上月下
琉璃瓦上的积雪渐渐融化,雪水滴答滴答从檐上跌下,这一切都被容熙紧紧关在轩窗外。
一夜坐到明晓,他仿佛可以嗅到天岁城下将要洒下的鲜血味。
“朱砂,国破朝覆,我理应随卫国去了,可是你不应该。”
“我也早该随白炎去了。”朱砂笑的淡然。
天岁城上卫国最后的士兵,视死如归的眼神充斥在每个人眼中。
寒风凛冽刺骨,容熙与朱砂登上城墙,城下敌军十万,英姿勃发。
“新儿。”穿透生死的声音熟悉如昨日耳边的呢喃,眼泪先一步从眼中涌出。
那一瞬间朱砂扶着城墙,望着城下千军万马中的他。
白炎一身寒气泠泠的银甲,仰头焦急的看着她,多少年了她以为再也不会有人唤她一声“新儿”。
城下士气高昂,有人呼喊道:“杀了昏庸卫帝,杀了奸妃。”
他们习惯将国家的存亡之罪归咎于绝世的女子身上,她们手无缚鸡之力却是汹汹祸水。
他们同时认为国家的存亡必定是帝王的无能。
容熙仰头望天,茫白无际的,如是蒙着上好的锦缎。
他看见卫国崩塌的山河,看见那个眼含秋水的女子,终于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白炎,我所犯下的错,都不关乎这个深爱你的女子。”
就算不是他亲手犯下的错,他是卫国的王,他只能担当。
长安烟火在他眼中冷却,卫国江山在他统治下化为灰烬。
他如今最后悔的便是把朱砂扯入这场晦暗的争斗中。
可当初肖相屡次试探,他需要一个对生死坦然又绝貌无双的女子,让他完成昏庸帝王的伪装。
而那时,失去白炎的朱砂再合适不过。
当他知道起义军的统帅是白炎时,无数次辗转在嘴边的话,哽在喉咙里。
他不知道怎么与朱砂说,那个称要扶正朝纲,铲除奸妃的人,便是还生着的白炎。
城下是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杀了奸妃……
杀了奸妃……
手中紧紧擎着长戟的白炎,强隐着眼中闪动的退却,可是他好像别无选择了,身后的声音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攻城吧,将军。”有人催促道。
“住口!”
手中的长戟凌厉如风,那人被猛然打下马。
白炎望着城上的朱砂,他想,当初真死了该多好,最少不会让她此时笑的这般凄凉。
那些毫不犹豫将性命交于他的人,低着嗓子唤他:“将军,我们等这一刻太久了。”
隔得那么远,他仿佛看得见朱砂脸上的笑变的绝望。
“攻城。”
就在他下令的同时,城上白影缓缓坠下,如一只折翼的小雀。
雪白的衣裳开出大朵大朵的红莲。
好痛好累,可是她不想闭上眼。
“轰隆”一滴雨落入她眼中,顺着眼角悄然滑落在地,惊起乱世的尘土。
她透过千军万马,听见有人慌乱唤着“新儿”,如孩童般无措。
一切仿佛一场梦,琵琶湖畔的少年轻轻回首,荒草凄凄中的少年策马离去,画面开始变得支离破碎。
最后是在千军万马中的他,望着她痛苦的皱眉。
白炎哥哥,别皱眉,新儿不愿意让你为难。
她愿意成全他的江山,他的壮志。
只愿他快乐如初时。
尾声
雨水泪水血水,都在他的脸上。
天岁城一举拿下,城中的将士兴奋的欢呼,他手中的长戟“哐当”倒在地上。
千军万马横扫过的战场,他连她的尸首都找不到。
他用力刨着泥土,疯了一般。
“将军,你的荷包。”身后有人递上一个满沾殷血的荷包,那款式绣工与他腰间的一样。
他猛然夺过来,滚下的眼泪烫如鲜血。
里面是一支断了的凤头金钗。
本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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