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个鸳鸯蝴蝶不应该的年代

“江南二月多芳草,春在蒙蒙细雨中”,上周末正是阴历二月底,细雨蒙蒙、芳草萋萋,几位好友相约苏州一游,原为了却一桩心愿。

苏州王长河头3号周瘦鹃故居

门口相关介绍

好友孙孟晋老师说了好多次,邀请我们到苏州吃面,并拜访现代作家、翻译家和园艺专家周瘦鹃先生的旧居“紫兰小筑”。去苏州本来是“说走就走”的旅行,不料因为一场新冠疫情的影响,竟然一拖再拖无法成行。春天是去苏州最好的时候,也是最坏的时候,“人生只合扬州死”,但很多上海人的归宿在苏州,城外的山野田间,清明时节不知有多少上海人赶来祭奠故人,走一趟苏州仅交通问题,就是谈何容易。一直等到清明过后,这才凑齐几位朋友,开启了我们等待了两年的苏州之旅。

王长河头位于凤凰街东侧,对面是民治路。所谓“长河头”,就是小河支流边上的一条小巷。几十年来拆了不少旧式庭院,新建的住宅虽然朴素,也有了岁月的痕迹,按图索骥,我们很快找到了这里:王长河头3号周瘦鹃旧居,也叫“紫兰小筑”。

爱莲堂

爱莲堂匾额

周恩来题字

爱莲堂内的书法

接待我们的是周瘦鹃先生的幼女周全女士。前几年孙孟晋老师采访过她,我们因而有机会叩开紧闭的院门,一窥堂奥。周全女士面容淡雅,衣着素净,一口苏白,典型的吴门优雅门风。“这就是我父亲的爱莲堂”,话题就从周瘦鹃和小女儿周全自己说起。

知道周全的名字,缘于周瘦鹃六十年代写过一篇文章《花布小鞋上北京》,说的是作者周瘦鹃到北京开会,在旅行包里发现小女儿“全全”塞进的一双花布小鞋。那时还在上幼儿园的周全见父亲可以见到毛主席,就悄悄地在父亲的行囊里塞上她的花布小鞋,并告诉父亲说她也想见到毛主席。周瘦鹃把花布小鞋的事告诉了毛主席,主席回复:“替我谢谢她……”

“瘦鹃”二十岁小影

丁悚画

图片由丁夏先生提供

周瘦鹃和丁悚女装照

图片由丁夏先生提供

晚年的周瘦鹃

图片来自网络

当年的“花布小鞋”小妹妹,如今也已过了退休年龄。周瘦鹃共有十个子女,四个女儿,前三位女公子是周蓉、周蔷和周荷,名字都是草字头,是周瘦鹃爱好园艺的象征,独有这位六十多岁生的幼女,叫“周全”,对孩子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名字中了。

紫兰小筑今貌

紫藤

红豆

假山

九狮墩

据说系张士诚宫殿旧物

九狮墩细节

倾倒的古树

几十年的光阴娓娓道来,周全女士的神情言语中始终有一丝淡淡的忧愁。周瘦鹃祖籍安徽,生于上海长于上海,成名于上海,但她始终喜欢自己母亲的故乡苏州。因以杜鹃自许,改名“瘦鹃”,因年轻时的一段情事,“一生低首紫罗兰”,苏州的房子定名紫兰小筑,书房定名紫罗兰庵,编的杂志叫《紫罗兰》《紫兰花片》,写的小品集名为《紫兰芽》《紫兰小谱》,作品集叫《紫罗兰庵小丛书》……在紫兰小筑的一角,叠石而成紫兰台,周瘦鹃在文章里这样写道:“每当阳春三月花开如锦的时节,我就天天痴坐在那里,尽着领略它的色香,而心头眼底的那个亭亭倩影,又仿佛在花丛中冉冉涌现出来,给我以安慰……”

紫兰台

是多么痴情的一个人,所以他从事的文学也被人称为“鸳鸯蝴蝶派”。他和王钝根等人创办《礼拜六》杂志,作者有周瘦鹃、范烟桥、程小青、陈小蝶、包天笑等,总共编了二百期。因为贴近市民的欣赏品味而受到追捧,每逢周六准时出刊,排队购买杂志的盛况,绝不比现在“网红”排队差。《礼拜六》创刊号的发刊词中有这样的句子:“……买笑觅醉顾曲其为乐转瞬即逝,不能继续以至明日也。读小说则以小银元一枚,换得新奇小说数十篇,游倦归斋挑灯展卷,或与良友抵掌评论,或伴爱妻并肩互读。意兴稍阑,则以其余留于明日读之。晴曦照窗,花香入坐,一编在手,万虑都忘,劳瘁一周,安闲此日,不亦快哉!……”

《礼拜六》杂志封面

丁悚绘图

图片来自网络

《紫罗兰》杂志

图片来自网络

周瘦鹃并非出生于富贵之家,家贫少孤,六岁丧父,靠母亲辛苦劳作才读完中学,他以一名中学生投身文坛,就靠自己的一支笔,在文星闪耀的民国文坛成为一位卓越的作家、报人,期间的艰辛刻苦是可以想象的。也是靠自己的一支笔,改善生活状况,在上海、苏州都置办了产业。当然也因为自己的一支笔,给自己带来麻烦,以至于付出生命的代价。

年以后周瘦鹃“自感跟不上时代”,一度闭门谢客,深居简出,与林木花草为伴,倒也怡然自得。年,陈毅同志拜访紫兰小筑,鼓励周瘦鹃大胆为新中国歌唱,从此他重新提笔,撰写各种撰写小品文、散文、游记,题材以花木园林为主,也有其他。周恩来、朱德、叶剑英、邓颖超等都来过他的家,谈花论草,传为佳话。但当特殊的年代来临时,周瘦鹃不由自主地卷入风暴之中。年一个闷热的夏夜,73岁的老人自沉于自家院子用来给花木浇水的井底……

紫兰小筑中的小井

枯木逢春

周全女士

“孩儿莲”

静静地放在井台上

走过这口小井,我们都肃穆起来,担心好奇心触动了主人的伤心。周全女士却并无忌讳,向我们介绍了这口井的历史。井边有棵树,周全折了一片叶子让我们闻。她介绍此树名为“孩儿莲”,原来那棵老树已死,但在根部意外发现还有一段活着的细枝。经过重新扦插种养,复活了。我把一朵孩儿莲轻轻地放置在井台上,花谢花会开,人,却是一去不会复返了。

同行的丁夏老师是民国著名画家和作家丁悚先生的孙子,丁悚和周瘦鹃民国时代有很多合作,《礼拜六》的封面和插图多出自丁悚手笔。或许因为这份因缘,谈话渐渐深入。周瘦鹃先生去世后,太太俞文英女士带着子女一直住在这座一度荒废的园子里,一点一点地努力,让房子归还周家手中。俞文英年去世,享年91岁。经过岁月的洗礼,原来的“紫兰小筑”早就今非昔比,树木凋零、花草枯萎,有些建筑改变了原来的功能。如今,周瘦鹃先生的子女大多年事已高,幸而还有“老来得女”的周全,有精力,也有这份心,守着父辈留下的园林,一点一点地恢复旧貌。我注意到,谈到周瘦鹃的事业,周全用的称呼是“我父亲”,而谈到在家里的一些情况,她的称呼则是苏州话“伲爷”,真是一位名叫“周全”的女士。

刚刚上市的三虾面

碗净福至

参照执行

吓了一跳

告别紫兰小筑,苏城烟雨霏霏。孙孟晋老师带我们去他推荐的面馆品尝三虾面,说是刚刚上市。或许季节原因,虾黄还不壮,但面条爽健、调味准足,大快朵颐,须臾净尽。面馆中张贴一幅书法:“碗净福至”,彼此看了面碗,碗碗底儿朝天,不禁莞尔。再看店中部分需要预约的“招牌面”的价格,又不觉冷汗一身。

饭毕移步艺圃品茶,一路行来,苏州老街巷里仍有众多前朝旧物,多少年陪伴着这座城市的人们柴米油盐、生老病死。明前碧螺春的味道氤氲,可惜钟点一到就要关门,我们也不得不冒雨返沪。周瘦鹃已经远去,终日奔忙的朋友,凑一天到苏州怀旧,也要约上一两年方得以成行呢。

不过,在这个看似“鸳鸯蝴蝶不应该的年代”,总算偷得浮生半日闲,亦一乐也。

最近我还写了

三月初三吃馄饨

陆家浜路一家证券公司门前的一对石狮子

消失的杀猪弄、猪作弄兼谈未央生庙“撒水老爷”

上海东江阴街上两座废弃寺庙旧址

哭灵

吴侬软语说《繁花》

还记得看张国荣演唱会的票价吗?

“永不消逝的电波”在黄浦

上海“棋盘街”最后一段盲肠

寿宁路老广东菜馆没了,消失的不仅是烤鸭、叉烧和排骨年糕……

他来自老黄浦这条小马路,和盛小云一起唱过《宝玉夜探》……

上海又有家我喜欢的书店没了

摩登不仅仅是Modern

扫描以下


转载请注明:http://www.jinbangtech.com/afhhy/26.html

当前时间: